四季成诗,江山化图,宋式美学,只此青绿。舞蹈诗剧《只此青绿》在春晚上的惊鸿一瞥便令全国观众为之倾倒,而那仅仅只是这部出圈爆款舞蹈诗剧一个短短的片段。
在2024年的国庆档中,导演周莉亚、韩真执导的电影《只此青绿》将完整舞蹈诗剧搬上大银幕,以更自由的视角、更绚丽的光影、更华美的幻想,全景再现壮哉美哉的宋式美学,带观众赏析穿越千年的宋风雅韵。
《只此青绿》源于北宋天才少年希孟,在十八岁时创作的著名传世画作《千里江山图》。这幅流传千古的瑰丽长卷,凭高超的技法与《清明上河图》等佳作并称为中国十大传世名画。
画中蕴藏独到高远之意境,犹若灵思之泉,助历代创作者迸发数不尽之灵感。电影《只此青绿》亦用曼妙舞蹈相隔千年时空与北宋天才少年对话,以视听盛宴向观众展现出中式传统文化的魅力,“只此青绿,这很中国。”
近日,南都娱乐记者对话电影《只此青绿》导演周莉亚、韩真,听她们共同讲述影片背后的故事。如何用舞蹈演绎出一幅画?为何选择在大银幕上呈现出舞蹈诗剧?
“电影本来就应该是多元的,既然以舞剧作为本体,以舞剧作为支点,用戏剧,用舞蹈,用身体可以表达清楚时,它已经包含了千言万语在里面了,这恰恰也是这部电影的勇气和决心。”导演韩真说。
01 由来
“前所未有的挑战”
数字化应用于保险产品研发有待深化
南都娱乐:《千里江山图》和希孟的故事如何吸引到你们的创作热情?用舞蹈讲述一幅画的故事,有哪些难度和挑战?
韩真:《千里江山图》的青绿设色极美,你只要见过它,就会知道,这次的创作在我们两个人的生命中一定是必然的,我们一定会去创作它。它太美了,是在脑海中很难被忽视的一个作品。希孟也是,他充满神秘感,都是创作者,他才十八岁,十八岁已经可以完成这样史诗级的长卷,这太刺激了。从创作者本身而言,这里面包含了无数的、可以想到的,但又很难想象的所有东西都会在这里面。
用舞蹈去诠释一幅画,也是让我们一开始最兴奋的地方。作为创作者,可能跟普通观众看到的不一样,由演员的肢体去描绘出山峦,这本身就是一件值得兴奋的事情。所有的难度都是出现在向下深挖的时刻,对于传统文化的理解、对于绘画的理解、对于宋代美学的理解,整个结构中要做到形散而神不散,所有的这些都是难度。
南都娱乐:如何看待电影《只此青绿》影视化?当得知《只此青绿》真的要被搬上大银幕时,有何感受?
周莉亚:既兴奋又忐忑,兴奋来自于知道自己的舞台剧作品将要搬上大银幕,能让更多的人看到它。忐忑是因为我们毕竟是从事舞台剧创作的,需要重新真正地去了解一部电影的创作,它和舞台剧的创作还是两个维度的。
韩真:每一种艺术形式都有它的优势,我们也希望通过电影的传播让更多人看到这个作品,因为它的传播量级肯定是不一样的。第一次接到这部电影的拍摄计划时,内心是有很多问号的,《只此青绿》是要重新做一个故事,拍一个故事片吗?直到他们说要把舞蹈拍成电影时,我们还挺惊讶的,也挺佩服他们的勇气。
南都娱乐:观众熟知的春晚上的《只此青绿》,在电影里的占比大概有多少?
周莉亚:长度大概有6分多钟左右,占比并没有很多。很感谢有了春晚这样的传播途径,让更多的人喜欢上了舞蹈诗剧《只此青绿》里的这个段落,并且为这个段落走进剧场来观看关于《千里江山图》、关于希孟的故事。
南都娱乐:两位认为电影和舞剧最大的不同是什么?
韩真:主观和客观、虚实之间的不同,一个是给你支点,展开想象,另外一个是把支点落实,把想象具体。
周莉亚:舞台上的空间会更多维一些,电影则会更加依靠镜头的帮助。不同的是在舞台上的表演有时候会夸张一点,因为观众离得很远。但在电影镜头中,可以看到演员的微表演,能很清晰地看到眼眶里的泪水。在电影里看整个表演会更加细腻一些。
韩真:舞台是产生想象的开始,电影是呈现想象的结果。
南都娱乐:还记得第一次进入片场的感受吗?看到电影的各个场景的实景时,感受是怎样的?
周莉亚:感觉是前所未有的挑战。到了拍摄现场,我们发现,比如翰林画院它完全不存在我们舞台的一个点,它是多角度的。最大的挑战在于要把舞台的一些画面、队形,包括一些节奏的处理,要进行打碎,放到真实的空间里。第一次进棚,我脑海里瞬间就有了创作者的一种本能吧,我想的是我的演员站上去是什么样子的,演员和画面应该怎么调度……在脑海里构思了以后,真正地进入到镜头时又会不一样,又要去调整一次。
韩真:我进棚的第一眼,跟熟悉舞剧的观众是一样的,面前的这些景,跟我想象的一样,又不一样,是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空间。
02 过程
需要重新打破和结构
南都娱乐:两位导演在置景、美术、演员的造型方面,有哪些对“宋式美学”的细节还原?
韩真:更加具体的体现是还原舞剧中的妆发、服饰、造型,这些功课我们在舞剧的过程中已经做完了。呈现到电影中,需要的是我们在构图上去呈现古典美学的一种状态。道具等等这些细节,都会有专门的老师和电影行业专业的老师来负责。我们更多的是给予一些提示,非常具体的一些延展和工作,还是由这些专业的老师们去完成。
周莉亚:舞台剧的创作有一些是沿用在了电影里的,比如三白妆、珍珠妆、青篦扇。
韩真:还有翰林图画院男子簪花,这也是那个时代非常重要的一个美学特征。
周莉亚:包括在翰林画院这一段的四大雅事。
韩真:在舞台上是不太看得清的,其实我们都有表现,但电影它的特质做了很好的发挥。特写给到这些宋代四雅时,我想诸如此类的很多的点,应该可以唤起很多观众对于传统文化的一些追溯和共鸣,也蛮有意思的。
南都娱乐:电影《只此青绿》中的色彩是多元且丰富的,但又具有一种东方美学的统一感,能不能谈谈是如何建立起电影中的色彩美学?
韩真:色彩美学它的依托非常简单,来源于《千里江山图》。在整部剧中本身就有四季的概念,电影镜头里把春夏秋冬更加强化。比如制墨的大雪、唱丝的春、整个环绕的生机的绿色,包括在夏天的雨等等,都是在四季当中包含了我们对于美学的一些表达。
更精准的是来自于《千里江山图》给我们的这些美学分布。比如织绢人,包括在织绢人片段当中呈现的垂钓者、划船人,都来源于这幅画当中的小白人,所以他们的服饰颜色一定是和画中的小白人是相匹配的。青绿的青绿色来源于这幅画的山石当中的青绿,包括赭石,磨石人身上的赭石色,以及所代表的秋的感觉。某种程度上是一种情绪的色彩和现实色彩的一种碰撞。
大雪的制墨部分,墨和雪它产生了一种色彩的浓烈碰撞。在此之外,大雪也包含了希孟最艰难的成画过程,以及他呕心沥血到了他真正最痴迷、最忘我、也最艰难,就像是真正地看到了那幅画之前最寒冷的时刻。所以他有对于情感描述的色彩部分,也有对于这幅画的解读部分,是由这两个部分共同形成了这个美学基调。
南都娱乐:在电影拍摄中遇到的最大的困难是什么,又是如何解决的?
周莉亚:最大的困难有舞台空间调度思维,和对画面一种铺展的思维,需要重新打破和解构。还有要去跟电影专业的老师,包括摄影组去沟通,包括对于画面的衔接、剪辑等等。最大的困难是要去适应这样的工作节奏,因为所有的工种都在等着,我们要非常快速地去调整演员的状态、舞蹈、节奏,这些都需要和电影组的老师们用最快的速度去磨合与配合。
南都娱乐:舞蹈演员在两个不同的艺术形式里去完成这个舞蹈,是不是要去克服因为电影带来的新的困难?
周莉亚:两个方面,一个心理上的,一个是体力上的。心理指的是很多关于表演的度需要他们去掌握,需要他们反反复复地通过电影的镜头,看监视器后慢慢地调整。体力上,因为电影分为文戏和动作戏,这部电影几乎全程是动作戏,但我们的舞蹈演员是没有替身的。还有一个在于他们并不是那么有经验,为了避免某一遍拍的节奏特别好,但可能动作没有做好的情况发生,因此他们必须每一遍都做到位。对演员来说,他们的体力挑战是相当大的,不同的段落都有不同的挑战。
南都娱乐:经过影视化改编,在故事的几个篇章里,最让你印象深刻的是哪个情节,为什么?
韩真:翰林画院给我的印象很深,也是我心目中他们学习的地方。电影把舞台上那个部分想象的东西实现出来了,我可以看到他们每一张灿烂的脸,如果在舞台上,我必须要坐得很近才能看到。
03 细节
“歌颂的其实是一个群像”
南都娱乐:可以分享一下几个经典动作背后的含义吗?
韩真:青绿开始到青绿腰,到一个小群体的青绿腰,再直到最后入画时,观众们应该会发现其实前面是一个铺垫。在最后入画时,所有人在下青绿腰,呈现出来的是一个壮阔群山的形象。如果作为舞蹈动机来讲,我们也在整个作品当中完成了这个动作的展示、展开,以及它的发展,到最后,它的象征是一样的,但所表达的气韵是不一样的。在电影中,我们可以看到青绿这个舞段之外,有更多的人同时去展现青绿腰时,那种表达群山的波澜壮阔是观众可以感受得到的。
南都娱乐:令观众印象深刻的还有用手做出的山峦的动作,这个的含义是什么?
韩真:在舞蹈的表达中,绕不开的是肢体,我们当时就希望能够有一个动作可以把他们的精神世界连接在一起。希孟在画画时,他感受到了山峦起伏的节奏,和展卷人从希孟的那个想象里去捕捉到的这个节奏,使他们真正紧紧地连在一起。这里边就像我们护住烛火的那个动作,在电影里会很清晰地看到,这里边也有我们对于薪火相传的一个意象式的表达。如果代表的是两个个体,他们之间的心灵相通,一种穿越千年之后的共情和共振,护住烛火是表达了一代一代的人,对于传统文化薪火相传的一种决心,而且这个动作里也有一份守护在里边,是一种温度。
南都娱乐:片中希孟、青绿、展卷人令很多观众印象深刻,您认为这三个角色的人物底色是什么?片中还浓墨重彩地讲述了很多工艺人,想通过这些角色向观众传达什么?
周莉亚:整个舞台剧我们的结构是一个历史的对望,在这个对望的两端,它一定要有两个代表的。希孟是代表这幅画的创作者,展卷人是代表这幅画的一个守护者,这样达成了两个时空的对望、历史的对望。如何把这两个人物真实地连接起来,就是这幅画,所以青绿代表的是这幅画的魂。因为有了这幅画,这两个空间和两个历史中的人物,他们联结在了一块儿,他们三个之间是有一种非常紧密的关系,最后构成了整个剧的一个逻辑闭环。
在创作初期,我们都知道希孟他的记载只有在这个画的题跋中,就是:“希孟年十八……数以画献,未甚工。”我们在翻阅了很多资料的过程中,突然提出了一个问题:《千里江山图》究竟出自谁手?在900多年前,《千里江山图》是出自天才少年希孟的手,但900多年以后,我们还可以和它相见,它到底出自谁手?问出这个问句时,背后就出现了非常多的人物。
首先第一个是展卷人,也就是守护者,传承者。我们知道《千里江山图》是绢画,我们了解到这些工艺时突然发现,在这幅画的背后,有这么多工艺人,有了他们才得以让这幅画传承了千年。有了希孟的创作,有了他们的工艺,是他们和希孟共同完成了这幅画。他们和希孟一样无名无款,都没有留下他们的姓名,我们《只此青绿》表达、歌颂的其实是一个群像。
南都娱乐:舞剧是没有一句台词的,电影也延续了这个方式,为什么这个故事不需要台词?会担心电影观众看不懂吗?
韩真:我曾经换位思考,替观众担心,但实话讲,我看完之后没有这种担心,因为这完全不影响我去看懂整个故事,去感受所有的人物带来的情感冲击。电影本来就应该是多元的,既然以舞剧作为本体和支点,那么用戏剧、舞蹈、身体可以表达清楚时,我认为它已经包含了千言万语在里面了,这恰恰也是这部电影的勇气和决心。
04 角色
“在我心中,张翰就是希孟!”
南都娱乐:在片场,两位和演员(张翰、孟庆旸、谢素豪等)有没有自己的一些特殊工作习惯?发生过哪些难忘或有趣的事?
韩真:有时候拍到后半夜时,人会处于一种又疲惫又亢奋的状态,我们会集体俯卧撑,仰卧起坐,然后你会看到一排人,导演、舞蹈演员在那“1234,5678”。(笑)
周莉亚:拍到后期时,我们每天叮嘱张翰的就是吃!他的体力消耗太大了,本来他体脂就比较低,整个脸凹进去就显得特别快。在拍电影前,他为了能表现得更少年的感觉,有吃胖一点点。但到中期时,你会发现他快速地在降体重,他每天的消耗大,又睡不好觉,累了以后又吃不下饭,所以我们每天最关心的事是:“今天张翰吃了嘛?”
还有他那一段在水中独舞的戏,当时在水里拍了一天,拍到后边他整个人都有点失温了,一直冷地抖,还在坚持拍摄。当时他的眼睛还感染了,第二天就开始红肿,但还有正常的拍摄,所以每天都要让他吃药、去医院,生怕眼睛发炎。我们一天都耽误不起,拍摄时间非常紧张,每天都是16到18个小时,一点点都不能够有闪失。对于演员来说,还是个前所未有、蛮新的挑战。
南都娱乐:张翰演出了你们心中十八岁的少年画家希孟了吗?
韩真:在我心中,他就是希孟!
周莉亚:我们曾经跟他说过:“张翰,不是你选择了希孟这个角色,是希孟选择了你。”
周莉亚:我觉得一切都刚刚好。
韩真:对,一切都刚刚好。
南都娱乐:将《只此青绿》搬上大银幕,面向更广泛的人群,是两个行业、两波受众之间的“破圈”,如何看待这种融合与创新?
周莉亚:至少对现在的我而言,还没有办法非常客观地跳出这个过程去总结最后的结果。最近我们都还挺忐忑的,就像当初舞台版的《只此青绿》首演之前是一样的。你所有的经历,最终都还是要呈现出一个结果,去和所有的观众见面。对创作者来说,这种结果是未知的。包括像当初希孟创作这幅《千里江山图》一样,他也没办法知道千年之后,这幅画会被这么多人所喜爱。创作的魅力就在这里,像一次历险一样,不知道最终的结果。我很期待当它真正走上大银幕时,真正被更多舞蹈圈以外的观众看到时,会有一个什么样的反馈。
采写:南都记者 林经武 王清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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